自25岁离家出国,今年已经未见爷爷十年有余。
爷爷好酒,彼时还在故乡,一家人每日一起吃饭时爷爷总是每餐来一小盅白酒,边喝边嚼着母亲做的饭菜,脸微红的摸着我的头说“我的孙子聪明伶俐,长大一定是豪杰。”这时父亲就会笑着说“豪杰不豪杰,只要不像您这个老酒鬼一样,是个小酒鬼就行。”爷爷便摇摇头叹息道“酒是故乡味,不懂,你们不懂。”
10岁的时候,有一次吃饭,爷爷端起自己的酒杯倒满,对着我挥了挥示意给我尝尝,母亲一脸微怒没有作声,我走过去,怯生生拿起酒杯,刚端放置面前就闻到扑鼻而来的辛辣直冲大脑,不由得浑身打了个颤,硬着头皮送一口酒至口腔,先是感觉到钢烈刺激,使劲一吞后随即感觉每一个酒分子在食道壁爆裂开来,升腾出的蒸汽让人不自觉张开嘴向外哈气以便缓解。
酒至胃时,轻碰胃壁扩散开来又变成了一股暖流,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人有些眩晕,随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,坐下来继续吃饭,三不五时,一摸自己的脸略微发烫,浑身血液像加满了油快速的流动着,周围的一切都变的模糊且可爱起来,不由得嘿嘿傻笑告诉爷爷我以后也想做小酒鬼,爷爷见此大笑着说“这是爷爷故乡最好的酒,也是在全国全世界最有名气的酒,你想做酒鬼,好啊,好啊,你懂爷爷。”
爷爷告诉我那个酒的名字,叫飞天茅台。
15岁那年,爷爷讲了个故事给我,原来他祖籍是贵州茅台镇,自小家里兄弟姐妹很多,大家一起玩闹成长,小小年纪就经常在家偷酒吃,儿时过的温暖快乐,爷爷有一位不沾亲带故的大姨,自幼记事起就与他母亲关系甚好,常常去家里看望他们,对他尤其喜爱,后来长大一些得知大姨不能生养,无子无女,一直是心头病,几经磨合商议,将爷爷过继给了她,开始还总能回原生家庭玩乐,后没过几年养母举家迁移搬到北方一个遥远的城市,爷爷就彻底与他们断了联系,再没见过原来的家人,从此乡愁就装在这一瓶瓶飞天茅台中,日日被爷爷一饮而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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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此之后我每每饮之此酒,便不觉辛辣刚烈,仿佛爷爷的故事也装进了我的酒里,入口绵密温柔,糯高粱和小麦的清香融化在鼻腔口腔,流淌在浑身的血液里,我与爷爷也有了另一种秘密关系,酒友。爷爷说朋友易得,酒友难寻,每个人的口腔知觉、身体反应千差万别,同一种酒你能品尝到的滋味,对方未必品尝得到,就像父亲永远无法尝到爷爷的滋味一样。
后来出国留学,独自一人面对大千世界,闲暇之时也会独自品尝飞天,那种历久弥新的香甜和醇厚是其他任何酒都比不了的,将它介绍给诸多国外友人,他们虽不像爷爷对飞天那样有许多特殊的情感,倒也因它本身的品质给了不少夸赞,逐渐的我也明白,懂得它的人固然好,可是不懂它却欣赏它的人,也有可爱之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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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,我学业有成,留在国外工作,每年除了春节甚少回家,每年也只有趁春节回家之际和爷爷把酒言欢,爷爷总是将最醇厚、窖藏最久的那一瓶留到我回来,三杯下肚,满嘴留香,一身温暖。
再后来,25岁那一年,爷爷离开人世,我失去了一位至亲,亦失去了一位相互懂得的酒友,如今我已而立之年,飞天每每再入口,除醇厚绵密之外,有了更复杂的味道,仿佛爷爷的一生与我的半生相互交织融化在酒杯里,和着高粱与小麦的香气,一同静置在口腔再慢慢滑入胃里,升腾成醉人的浓情。
酒是故乡味,酒是人生味,飞天茅台,一杯,是辛辣,是甘甜,是醇厚,也是浓香。